西门豹读后感好词好句实用

时间:2023-05-28 作者:储xy

认真品味一部作品后,大家一定收获不少吧,不妨坐下来好好写写读后感吧。如何才能写出一篇让人动容的读后感文章呢?下面我就给大家讲一讲优秀的读后感文章怎么写,我们一起来了解一下吧。

西门豹读后感字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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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粥那个姑娘今天也没在啊!”

听到妈这句隐含抱怨的话时,我刚起来,在院子里洗漱。老式的旋转式自来水龙头俯瞰着水泥贴瓷砖的洗脸池,流出的水那叫一个凉,我边洗脸边哆嗦。妈在旁边大惊小怪地提高嗓门说:“早上起来怎么不穿袜子呀,三十多岁的人了,一点不会照顾自己。”接着重新回到粥摊的话题。

我尚未清醒的思绪在“糊糊”两个字上打转,终于明白过来,说的是稀豆粉,当地常见的小吃。油条掰碎了拌进黄色的豌豆糊,撒上辣油,趁油条将软未软吸饱了滚热豌豆浆汁的当口吃,很是落胃。我想说,不要以外貌判断食物。同时想说,你也太操心了,你又不是摆摊姑娘的妈。

擦干脸,我选择避免争端:“那你早上吃的什么?”

我摆手。我照例是不吃早饭的。醒来后喝杯咖啡,是多年来的习惯。我在木门大敞四开的客厅烧水的时候,一猫一狗在院心卧倒,和坐在旁边圈椅里的我妈一道晒着尚未攒足劲头的太阳。云南昼夜温差大,这几天下午恨不得只穿短袖,晚上则需要轻羽绒外套。去年十一月,我在此住了半个月,曾在中午的人民路上目睹老外光着膀子晒日光浴。

隔了近一年,大理古城和记忆中的形象有些偏移。首先是游客多,毕竟正值国庆假期;还多了若干“潮”店,咖啡馆、文身店、杂货铺子和西点坊。在网上看到一种论调,大理越来越商业化,正在变成下一个丽江。我个人的感觉则是,如今的这里像城市常见的园区,开店的和买东西的人全是北京上海的翻版。事实上,走在街上不时能听见几句上海话。要不是仍有些老字号食品店和餐馆留存,也有本地人继续生活其间——后者正在减少,古城居民经不住高额房租的诱惑,纷纷把房子租给外来客——原生态的气息正在不断被稀释,俨然统一包装的贴有“大理制造”标签的淡香水。

水烧好了,正要做手冲咖啡,金女士咚咚几步从木楼梯下到客厅。我们向她租的单间在二楼的尽头,有单独的人口。通往我们那间的说是楼梯,更近于梯子。妈每次上下都让我心颤,不由暗自怪老雷事先没说清。更该怪我自己,过于托大,没有早早订房,买了到昆明的机票,才发现大理古城的大小宾馆民宿早已客满。老雷在此待了四五年,人头熟,我经他的介绍住进金女士的家。根据金女士本人的说法,她偶尔把空房間借给朋友。不过,从院子里搭建的两间厕所一间浴室来看,说不定她租下院子改造之初,是计划作为客栈来着。

我问金女士要不要喝咖啡,她欣然说好,跳下客厅外门廊的台阶,到院子里喂猫狗。我往滤杯里多加了一勺咖啡粉。传来她洗漱的动静,然后是和妈说话的声音,问我们今天有什么安排。

“不知道啊,看心怡吧。我们昨天去了喜洲,今天估计就在古城里逛逛。”

妈在外人面前一向端庄地称呼我的名字,在家则喊我“泡泡”。据说这个名字的起源是我小时候热衷于吐口水泡。无从想象那样一个自己,正如我不能想象自己如果有孩子,会给他或她取什么昵称。

我朝洗完脸回到客厅门廊梳头的金女士说:“咖啡好了,你自己来拿哦。”

她道了谢,手上不停。她留着少见的齐腰长发,以年纪来说白得过早,黑色掺杂了几缕灰白。她的长相和做派,常让我想起少女时代迷恋的作家三毛。金女士的收入来源是个谜。我们在这里住了三天,每天有不同的人来找她聊天。但也不能因此将其定义为“沙龙女主人”,倒是更像居委会大姐。

我捧着马克杯迈过半尺高的木门槛,站在阳光仍有半米远的门廊观望院子。身后的白族老民居经过重新粉刷,雕花木门呈现刺眼的绿松石色,梁柱则是明黄色,衬得白墙愈发白。院子四周的植物大概是房东种的,一丛湘妃竹、几株蜀葵、一棵石榴树。中间的空地摆着木桌和藤椅。从我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妈烫着蓬松发卷的脑袋,悬在藤椅靠背的上方。

“我不太打扫的呀,还好啦。”她轻笑一声,回身进屋。

她说的是实话。除了厕所,院落到处显出居住者的疏于照料。藤椅上的靠垫套显然需要洗了。妈在家洁癖严重,出来玩就换了个人,对平时无法忍的细节视而不见。她以让我惊叹的社交能力,在人住的第二天就打探到金女士的租价,悄悄对我说,这么大一栋房子,简直是白菜价。

的确便宜。尤其在大理的租价从去年开始猛涨了几番后。金女士是个好房东。坐地起价赶走长租客的房东不在少数。哪怕签过二十年的租约,在此地没有任何保障。

“哦,你说的是西门。”

“洱海门是东门……”

“那姑娘姓西门。”

“你们这里果然是个小社会啊。谁都知道谁的事。”

出于谨慎,我没把金女士关于西门的八卦讲给妈听。最近我们的谈话每每绕开诸如“结婚”“离婚”的字眼,不光因为我和丈夫处于分居状态,也因为爸妈正在谈离婚。根据妈的说法,她在去年这个时候就想和爸提出“分开过”,不巧的是,正好撞上从念大学就离家在外的女儿丢下工作和家庭如丧家犬跑回娘家的尴尬时期。为了解决当务之急,也就是把我劝回“正常的生活轨道”,她才忍了。十一个月过去,眼见对我的各种软磨硬泡均告无效,和爸之间的事终于被提上议程。

爸当然有他的问题。他固执、专制、刻板,甚至不近人情。当了几十年教育局职员的爸,生活和视野囿于被职业框死的小世界。他相信教师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职业,从我念小学起就不断向我灌输,你将来要当老师,教书育人是崇高的工作,何况有寒暑假,其他任何单位都没这个优势。按理说,妈从事的出版社编辑一职也是文化产业,也有教育意义,但爸内心是看不上的,不止一次表示,不就是挑错别字吗。要是每个人在学校里学到了足够的,编辑这行的存在意义不大。

父母之间的平衡被打破,也来自职业分歧。爸在前年被迫提前退休,官方理由是把岗位让给年轻人,我猜他因为过于板正,得罪了什么人而不自知。妈按理早在三年前,也就是爸早退的前一年就该退了,单位缺有资格和经验的编审,让她返聘,所以妈至今仍在上班。

可能是考虑到将来,觉得每一分钱都不能浪费,妈声称要把年假留着换钱,我和她的这次旅行不得不挑了人挤价昂的国庆假期——肯定是用年假避开节假日出游更划算,但我说了她也不会听。妈有时颇为固执。作为人不敷出的自由职业者,我有些怜惜钱包,但想到为人子女毕竟得尽绵薄孝心,何况妈只要休假在家,和爸虽无口角,空气隐隐险恶,就算为了避难,我也该追随妈出门。

我们中午去“再回首”吃了凉米线作为午餐。这是妈唯一喜爱的当地口味的店,可能因为他家的米线放了果醋,偏甜。为了将就妈不能吃辣的体质,我陪她连日光顾奇怪的餐馆,有一天居然是日本菜。何苦跑大理吃什么改良风格的加州卷呢?为人子女真不易。

饭后,我提议去街角的咖啡馆坐坐。这次出门前我们有过约定,来回机票由妈出,我负责住宿和吃。妈试图全包,被我拒绝了。之后她一路表现出要帮我省钱的热心劲,让人头疼。

不出所料,妈提出异议:“你早上才喝过,咖啡喝多了要缺钙的。”

那就回去吧。金女士的客厅有免费的八宝茶可喝。

推开设在院子西南角的铁门,来福立即扑上来。我挡在妈的身前,狗爪抠住仔裤,湿润的黑鼻子往上拱,正好抵在我的两腿间。男客人多半招架不住这番好意,我不止一次听到院门口的惊叫声。黄白色的土狗两岁多了,老忘了自己不是小狗。

等狗的情绪安定下来,妈跟着我进了院,我往当地人叫“堂屋”的客厅走,她去院子一侧的厕所。一如往常,堆着脏兮兮彩色靠垫的木沙发上有客人,是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人,倒是没看见金女士。大门从来不锁,有时主人不在,客人自便。妈因此到哪里都斜挎着她的小包。其实我不认为会有贼上到二楼,来福再怎么说也是条看家狗。我朝客人问好,她被动地应声。我给妈和自己倒了茶,在凹字形沙发的一头坐下。客人在凹字的另一端,和我隔着茶几。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波西米亚风。深浅不一的蓝布拼接的长袍,纯色、条纹和格子。我莫名地想起在水乡小镇见过的镶嵌青花瓷碎片的水泥装饰墙。女人也正像一堵墙般厚实宽广。她怀着孕,月份不浅。

妈进了屋,从我的膝盖和茶几的空隙挤过去,嘴里说:“几个月了?”如此唐突,我来不及制止。

客人答:“七个月。”

“你住这里还是来旅游啊?”

“住这里。”

“那你是打算在这里生?”

为了缓解尴尬,我插话:“怎么称呼?”

“我叫luming。”那边想了想又说,“大角鹿的鹿,呜叫的鸣。”

她点头:“我听说了。你是插画家。”

“谈不上什么家。混口饭吃。”

没想到她又说:“我们的名字都是动物哦。”

看来金女士的八卦性质远超我的预料,连我的笔名也跟人讲了。也许还讲了别的,前提是老鲁两口子把我的事对金女士泄过底。

在插画爱好者们扎堆的网站,我的id是“狮子唐”。这个名字与动物其实没有半毛钱关系,是日语“狮子唐辛子”的缩略,中文的“杭椒”。多年下来,我早就学会了对他人的误会不予纠正。只有在担任教师这一角色时,我才会不厌其烦,一次次矫正学生们的发音和语法错误。如今,我不再是职校的日语老师。再不用体会深夜做课件的内耗感,彻底远离没完没了的杂务和会议。抛掉伴随十年的职业,就像剥去一层皮肤,底下新生的表皮柔嫩,容易刺痛。有時看到十五六岁的孩子,我忍不住猜测他或她念的是高中还是职校,对未来怀着怎样的期许和焦虑。我教过的一届届学生们都处于这样微妙的年纪,是孩子,也是半个大人。他们对我们这些成年人心怀蔑视,假装恭敬。他们有彼此才懂的流行语,有新一代的偶像。他们中的七成在恋爱,以为我看不出。他们成长于完熟的物质时代,对事物的评判有时幼稚让人发笑,有时又显出我无法企及的成熟。他们用商业价值衡量一切。面对他们,我不止一次感到自己的不自由。我被造就我的岁月禁锢,无法像他们那样敢想敢做。

回到上海,最常听到爸对我说的话是,你可以找个培训班当老师嘛,日语培训班遍地都是。

我忍不住揣测,鹿鸣有没有遭遇过来自父母的阻力,为她在职业和居住地的选择。她曾是某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辞职后移居大理,做了个小众品牌服装“大角鹿”。她的公众号除了上新,不时展示在古城的生活,最主要是恋爱的日常。和其他不无窥视意味的订阅者一样,我的目光不时投向她的镜头那端的年轻男子。是个好看的人,墨黑的眉眼,干净的嘴角线条。他睡在沙发上毫无防备,狸花猫拿他的肩当枕头,酣睡在侧。他坐在咖啡馆门口台阶上,墨镜底下一口白牙,笑容本身有光。那些照片渲染出浓情蜜意,且多少带有性暗示,观众们谁也想不到鹿鸣即将进产房。见到她本人前,我也曾是无知的观众之一。

狗叫声响起,接着是老旧大门的嘎吱声。鹿鸣以和体态不相称的敏捷起身出了堂屋。金女士与她的寒喧传来。妈悄声说,胆子大啊,在这里生。听起来,她对本地的医疗状况颇不信任。我想反驳,又忍住了。

到这边第五天,不可避免地,还是得去老雷家拜个山头。我曾在微信对他说,我带着我妈呢,要不咱们下次见?结果他无比热情地回复,带阿姨一起来吧。梅子妈也想念你。

乌娜自从生下女儿梅子,在老雷的口中就变成了“梅子妈”。我不知道前杂志主编乌娜对这番变化是否打心眼里赞成。

为了做客,我和妈在人民路北端据说由德国人开的西点店买了苹果派。还记得去年这个位置是客栈,片石垒成的墙内,芭蕉树摇曳着仕女长袖般的叶片。如今围墙没了,代之以崭新的临街两层楼。整排雕花木门一看就是新作,为的是营造出白族民居的氛围。商业社会将民俗风物化作符号,吸纳进自身的体系。

依照手机地图往西走出古城的时候,我想起昨晚和设计师艾达的微信语音对话。除了给杂志配画,我不时从他那里接些零敲碎打的活儿。这次的要求是夏日裙装的母女背影,母亲牵着四五岁小女孩的手。艾达说,会用在日本小说的中文版封面。我问,书的内容是?艾达说,不知道哎,反正编辑给了明确的插画要求。我说,我可以看看内文吗?他不耐烦道,你真有闲心啊,有这个时间,你不如多接点活。你打算继续跟爸妈这么住下去?换了我可是一天也受不了。

和父母住,并非让人愉悦的体验。我三十六岁,经营过属于自己的家,从买房到装修,再到每日维护。重返维持着高中时代模样的单间,就像被塞进了尺码偏小的旧连裤袜。我每月两份杂志插画的工作,有一份来自妈就职的出版社。她从不像爸那样指手画脚让我“找个班上”,只有一次仿佛不经意地说,你其实也可以顺带做些设计,这些软件都是相通的吧?作为有几十年经验的编辑,在她眼里,插画和封面设计居然是同类型的工作。我无比愕然,唯有苦笑。

老雷购置的新家不是预想中的当地人盖的土味洋楼。小区门口有保安,一栋栋两层或三层的江南水乡风格小别墅,家家院落。妈发出感慨,你朋友住的是豪宅啊。我心想,我们上海的家如果卖了,在这里能买四五套。一时间也懒得纠正她。

“喜欢啊。气候好。就是吃不惯。”

梅子扬起童花头,向我们问好,态度敷衍。她显然不记得我。小孩的时间感和大人不同,五岁和四岁隔着天堑。

我们又被介绍给另外两位客人。小吴和阿超。我对着小吴点头,心下嘀咕,这不就是鹿鸣的公号频频出现的男子吗?他真人比照片逊色些,显得心不在焉。

很难不想起昨天鹿鸣离开后,从金女士那里听到的新闻。金女士说,鹿鸣的男友不告而别,她来求问下落。我吓了一跳,说,男友?她怀孕了却投结婚?她意味深长地笑道,鹿鸣有老公的呀。她老公是法国人,平时住在法国。我感到事情过于复杂,不想深究,却还是忍不住问,她男朋友不见了,为什么要来问你?你和那人很熟?金女士说,我就是靠这个吃饭的呀。帮人答疑解惑。我算是头一次得知金女士的职业,原来是个神婆。

乌娜从厨房出来,及时打断了我的思虑。她把炖锅放在和客厅相连的餐厅桌上,拧开桌上型煤气。这套房子估计是装修现房,室内不太有乌娜的风格。去年那会儿,他们租在古城北側的小楼,房东的装修惨淡,乌娜有过几句自嘲的解释。他们夫妻抛下深圳的职业和家,来到这边,其中有某种我可能永远无法理解的动机。我问过老雷,为什么是大理?他说,气候好,景色好,人好。我说,梅子的教育呢?他答,教育说到底靠父母和孩子自身,学校师资什么的,我觉得关系不大。当过那么久的老师,我对他的话无法苟同,碍于交情不好反驳。

我妈在旁边像是认真忧心地说:“是啊,她就是吃不胖。”

我妈这些年日渐发福,一脚踏进了微胖界。恭维话谁都爱听,她微笑起来。不是第一次,我在目睹她的神采飞扬的同时,想起家中的爸。

我去年回家后,首先注意到的家里的变化是,爸戒烟了。不仅如此,他原先有晚酌的习惯,喝一小杯白酒。连这也停了。以前因为喝酒,晚饭的时间被他拉得很长,经常是妈看连续剧看到一半听他在外面大声漱口,如同某种暗示,她随即起身洗碗。我爸痛恨吃剩的碗筷摊在桌上。我曾对他的这个习惯感到不耐烦,然而习惯是会遗传的,在深圳的家里,一吃完饭,我就窸窸窣窣地开始收拾。

重新成为住家女儿,我本来做好了接过洗碗工作的心理准备,就让妈安心地看她的电视吧。没想到爸不喝酒了,吃饭的战线骤然缩短。他吃完了就回到客厅,打开收音机听广播,从旁看着像个孤僻老头。我有一次忍不住问妈,爸不喝酒,是不是因为他心里不痛快,怕一喝就演变成借酒浇愁?我妈淡淡地回,他去年体检查出胃溃疡,肺也不大好,所以烟酒都戒了。说到底,是惜命呀。

两名男客人被分到长桌的两头。我和我妈在桌子的一侧,老雷两口子在另一侧,乌娜除了照顾桌边各人,更多兼顾宝宝椅上用塑料碗勺吃饭的梅子。

此前我不是没有过担心,怕我妈对梅子投以过多的关注。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大多当了外婆或奶奶,其中的大部分开始了帮小辈带娃的第二轮职业生涯,而且无论甘苦,均视为成就。家族群里,姨妈舅舅轮流晒我的表侄表外甥们,我妈很少接话。

绯闻的男主角坐在我的左手边。他离主战场太远,我不时帮着捞火锅内容和递菜盘。他小声道谢。老雷和阿超的话题看起来与他无关,这间客厅里的其他人似乎也离他遥远。不只是桌子造成的距离。

我们之间并无可以称得上交谈的交谈,当小吴突如其来地搭话,我小小地吃了一惊。

“听说你在找西门。”

“西门?”我怔了片刻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谁。不用说,他的消息来源是金女士。我只和她聊过粥摊的事。

“哦对,我妈想吃粥,她这几天都没出摊。”

“有可能被她家里人带回去了吧。她好像是离家出走还是什么的。”

“家里人?她爸妈?”

他垂眼说:“我也只是听说,具体不清楚。”

事实上我一次也没有见过那个据说在粥摊趴着打盹的女孩。她的年龄和外貌在我的想象中模糊成一团,却有个印象清晰地浮现:她的脸朝下埋在肘弯,马尾辫从衣领一侧垂落。

那是每当有学生睡觉时我从讲台收入眼底的俯瞰图。

乌娜斜斜地望过来。我解释般说,我们在聊西门,粥摊的姑娘。

阿超立即说:“西门?”

听语气,他不止认识对方,还很熟。我以为我妈会接过话头,她却一声不响。

她口中的新人和老人,都是古城的外来人口。我有时不免好奇,在真正的古城居民眼中,这些外来者,将新店铺、消费力带来此地,拉动租金上涨也让古城变成另一番模样的城市人口,究竟受欢迎还是被厌憎?我一个本地人也不认识,无从探究真相。

小吴回答:“唐唐说西门没出摊。”他随着老雷夫妻的叫法喊我,第二个字音上扬,听起来像tvb女配角。

阿超突兀地说:“你们知道吗?西门是拉拉。”

乌娜堵他:“你喝多了吧,少讲别人闲话。”

在座的只有我和阿超在喝啤酒,到现在也没喝多少。乌娜可能是顾忌我妈作为长辈在旁边。其实我也不确定我妈听懂了没有,她在文化界打混了这么多年,有时显得世故,有时则是惊人的天真无知。

梅子很快吃饱了,闹着要下地。乌娜陪她离开。不久,讲故事的语声从我身后的沙发方向传来。老雷高声说:“你还在念那本白族民间故事吗?换一本,那本不适合孩子。”关于书的话题总是立即引起我妈的兴趣,她问民间故事怎么了,老雷最爱显摆,当即开始讲故事。

我妈抿嘴睁眼,表情如听课的学生。小吴也听得专注。老雷继续说——

有一天,王出去打猎,有只老鹰一直在他头顶飞,像在引路。他跟着鹰,找到了藏在山里的麂子,猎杀了带回去。这样连续几次。当时他那个地方在闹旱灾,颗粒无收,光是打猎不足以让大家吃饱。有一天,他身边的人没忍住,把鹰也给射了下来。鹰的背上有张人脸,是他妹妹的脸。

讲到这里,老雷夹菜吃,故意造成停顿。小吴插话道:“然后呢?”

我妈幽幽地说:“是个悲伤的故事啊。”一时间搞不清她指的是老雷刚才讲的,还是乌娜正在读的。

我说:“他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反正不想。”

刘源是我分居中的丈夫,如今一个人住在我们深圳的家。说起来,最初认识乌娜,也是陪丈夫参加一个什么局。他在报社,她在杂志社,算是半个同行。后来乌娜找我给她编辑的杂志配插画,丈夫笑道,就你那些画也能上杂志,乌娜还真是好心。

当然不是因为他的嘲笑而萌发了离婚的念头。但要说毫无关系,也有悖事实。

临出门,阿超提出开老雷的车送我们,说他今天骑摩托车上来的。他以前据说当过记者,有种媒体人的自来熟气质。我想提醒他,你喝了酒,奈何老雷爽快地交出钥匙,我妈也没提出异议。

“应该是吧。”他顿了顿说,“乌娜跟你讲了吗?小吴那档子事。”

“嗯。”

“要我说,鹿鸣也是傻。”

我也跟着望去,大半个月亮像块摔变形的饼干挂在夜空,又像我妈昨天剩在客厅里的喜洲粑粑。后来我把没沾到红糖馅的部分撕给来福吃了。

十点多回到金女士的院子,客厅仍有灯光和人声。不知是不是又有向金女士寻求建议的顾客。妈先去洗澡,我爬上陡峭的扶梯,在大床一侧的窄写字桌边坐下,用压感笔在平板电脑上画草图。晚上借着给乌娜母女拍照,我找到了画母女背影的心得。几笔勾完孩子的短腿,我忽然想起,自己也有过这样年幼的时候,牵着母亲的手,对前路毫无畏惧。

我清了清嗓子:“妈,你真的拿定主意了?”

她开始抹面霜,片刻后答:“嗯。”

“那你要搬出去?留我和爸在家?”

“你这是帮谁说话啊?”她的语气隐含嗔怪。不是第一次,我感到妈远比我像个女人,心生怪异。

“哪有,我只想知道你后面什么计划。”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心虚地说。

工作起来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我正在做最后的润色,手机传来震动。我怕吵醒妈,赶紧接起,没来得及看语音通话的邀请方。意外的是,那头是乌娜。

“睡了吗?”她问。

我说还没,插上耳塞,把手机揣在兜里,尽可能轻地下楼。没开灯,鞋底在木楼梯的最后几级滑了一下,整个人成为自由落体。我直到脚蹬地面才感到迟来的惊怕,背靠梯子,倒吸冷气。乌娜急声问:“怎么了?”我说没事,揉着腰跨过门槛。厕所门口亮着夜灯,趴在门廊上的来福看见我,支起脑袋。我比了个“别过来”的动作,不知它是看懂了还是懒得动,又趴了回去。猫不知去了哪里。金女士没给猫取名。猫妈是野猫,夏天来院子下了三个崽,带走了俩,扔下一只。狸花猫在金女士这里茁壮成长,丝毫不显留守儿童的惆怅。它没有名字,因为主人打算把它送走,说是取了名就会生出牵绊。

我走下台阶,坐在院子里的圈椅上。竹扶手染了夜气,触手冰凉。我后悔没把轻羽绒外套披下来。带件轻羽绒是老雷叮嘱的,在日常生活的细节上,他常显出与粗犷外表不相符的细致。我们刚开始装修那会儿,也是他提醒我找家防白蚁的公司。

丈夫此刻大概正在位于南山区的两室一厅里熟睡吧?我几乎记不清上次和他通话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反正都是些事务性的事。说起来,像这样想到他的存在,似乎都过了很久。

以为乌娜又要谈我和丈夫的事,没想到她是来找我抱怨,说她不赞成让梅子在这边长大,但拗不过老雷的意见。她去看过本地的小学,师资只能说是凑合,硬件也差。要是真在这里读书,将来梅子根本无法和北上广深的孩子竞争。

我回想起老雷在晚饭时的宏论,说周围朋友来自世界各国,梅子虽然身在小城,却能拥有全球视野。

“在北上广深也未必就能怎样啊,还是得看各人的资质。”我违心地说道。主要是我深知他们夫妻俩谁说了算,何必给乌娜添堵呢。

“别人说这种话也就算了,你一个当老师的这样讲……”

“我已经不是老师了。”我生硬地说。

我的第一反应是想笑。所以这就是丈夫对外宣称的离婚理由吗?如此便可以撇清,错不在他。我确实吃了一段时间的药,没法指责他污蔑。同时涌起的是对爸的同情。他大概和刘源一样搞不清为什么伴侣突然提出一拍两散。在某些方面,他们如同父子。习惯了做决定,习惯了不分轻重地打击人,仿佛配偶不过是他们的完美自身的不完整投射。我爸在他习以为常的整个体系分崩离析的时候,甚至不能像刘源那样抓住一个值得倚仗的理由。我妈既正常又正面。要真有谁得抑郁症,也轮不到她。

“啊?”我想说,你太高看我了。我有那个折腾的劲儿吗?接着不得不被脑海中闪过的片段堵了嘴。那倒也不算是“有人”。当然不算。

“法国人?”

“所以小吴是最近……?他和金老师又是怎么回事?”我提高了嗓门,想到八卦的女主角就在旁边的二楼,赶紧说,我还住在人家家里呢,要么还是下次见面聊吧。

所以果然是丈夫在背后撺掇她来排查?我沉默。通话结束后,一时间也没有心绪回去干活。我抬头望天。院子切出的四角形天空看不到之前那枚月亮。

男人走到了厕所灯的光照范围。是小吴。我不由得庆幸刚切断了闲聊,不然聊着八卦撞见正主,难免尴尬。此刻也有另一种尴尬。他这么晚来找金女士。

“我习惯晚睡。”

“你们画画的好像都这样。”他以自然的口吻说。“你们”大概也包括鹿鸣。虽然我不觉得自己和时装设计师是同行。这时我发现他喝了酒,还不少。我们在老雷家做客的时候,他和老雷都没碰酒。

因醉意放松的他,身上有某种氛围,让我想起几乎每一届学生当中都有一两个的男生。那些自我感觉特别良好的年轻男孩。他们显得旁若无人,同时在用隐藏的频率悄声低语,你看我啊。看着我。注视我。总有些女生会接收到那个隐藏的波段。不,曾几何时,我也是那些女生中的一员。随着成长或者说衰老,接收器便失灵了。只是仍能隔岸观火地识别出隐秘的沟通。所以金女士也好鹿鸣也好,都能收到他不自知的信号吗?不,他早就不是年轻男孩了。金女士则比老雷年长。他们,她与他,他与她之间的吸引或者说错综,想必与年轻人之间那种神秘又单纯的互动不同。是我无法理解的领域。

见我不说话,他忽然说:“其实我在豆瓣关注了你。”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我早就过了想要在网上认识谁的年纪,把插画放在豆瓣,说到底是一种商业推广模式。我愣愣地冒出一句:“对了,鹿鸣昨天来过。”说完恨不得捏自己一下,这都什么和什么呀。

做了诡异的梦,大概是晚上听老雷讲的白族民间故事引发的。

我沿着长长的土路往前走,尽头是洱海。这条路我走过不止一回。前天陪着我妈的那回,身前身后满是游人和当地人载客的助动车,花了近一个小时才抵达不远的洱海边。不用说,到处在大兴土木,洱海被自拍和互拍的人群遮蔽,十足败兴。

梦里的洱海没有游人,没有施工现场,没有通向它的拥堵。水面如镜,映着高原的蓝天白云。湖的彼岸显得遥远又渺茫。空气中响起锐利的啸声,我抬头张望,是鹰。三五只鹰在高空盘旋。其中一只脱离气流,朝我俯冲过来。不知为何我全无畏惧,继续仰着头。等它近些再近些,我开始感到异样。鹰的脑袋四周黑发缭绕,禽类头部的位置是一张人脸。尚未看清面孔的细节,我惊醒过来,从肺部深处吐出积存了好久的一口气,如险些溺毙的人。

室内昏暗,妈在我的右侧沉静地睡着,发出有节奏的鼻息。空气被染上我们一整夜的呼吸沉淀的浅淡酸味。恍惚听见铁门响。这个点有人来?或是金女士出门?奇怪的是没有狗叫声。

我张着眼,视野逐渐蜕变成微明。横亘天花板的梁柱似近还远。不觉间,我又睡了过去。这一次没再梦见人面鹰。

起来时临近中午,感觉仍没睡饱。下到一楼,小吴陪着我妈坐在院子里。看他自若的样子,我怀疑他甚至不记得昨晚和我的交谈。

小吴说:“冷包子就别吃了。待会带你们去市集,很多好吃的。”

在老雷家听说了市集的事。和当地人隔三天一次的农产品集市不同,新移民的不定期市集,更多的是手工制品的摊位,夹杂吃的喝的。又一种城市风物的在地化。

吐掉牙膏沫,我说:“送货?她在做什么生意?”

小吴说:“对,我也不信。”

早就发现了,我妈善于和年轻人打交道,也许因为她的气质比我更像个老师。我经过十年教职的打磨,除了确认自己越来越不懂学生们,还弄清了一点,世人大多时候分作两边,我和他们。学生们同样在他们那边。比我游刃有余的他们。适应各种规则的他们。摔倒后有能力自我复原的他们。

市集不出所料的满是人。裹着花头巾穿背心和工装裤玩非洲鼓的女郎让人误以为此时仍是夏天。小吴没说错,食物还不坏。我吃了热狗,又买了一根烤玉米,不顾形象地捧着啃。我妈声称不饿,忙于东张西望。自家烘焙的咖啡、热红酒、手工皮包、镶嵌苗银苗绣的布包,后者的价格让人瞠目。确实像城市的创意市集,货品的变化多一些。摊主们或嬉皮或朋克或波西米亚风,流连其间的除了游客,也有像小吴这样和守摊的频频打招呼的新大理人。阳光底下,到处是明艳的色彩,明晃晃的笑脸。

我心生一念,这样的市集,难道鹿鸣不来吗?就算孕妇没有体力摆摊,也可能会来逛。

仿佛是为了验证我的猜测,紧接着就撞见了鹿鸣。她站在一个摊子后方,错落悬挂的衣服和她身上的砖红袍子路数相近。她今天化了淡妆,胸前垂着细长的银链,底下是老玻璃挂件。

“嗯。”

“肚子这么大还出来摆摊,不容易啊。”

“现在哪有人自己打,到处都可以买啊……”

这是第一次,她直接提出对我失败的职业生涯的评价。算是试图安慰吗?我的嗓子眼像是黏了玉米粒,酥痒难忍。

不远处传来骚动。我和妈不约而同地回头张望。打人了打人了。哎,小夫妻吵架。人们七嘴八舌声势汹涌。我怕妈被突然开始朝我们身后涌的人潮挤到,护着她突围。在外围等了几分钟没等到小吴,我们便回去了。反正他是成年人,不会走丢。再说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当晚,把插画交出去后,我感到无所事事。一个选择是待在妈入睡后的房间里,戴着耳机看下载的影片。总觉得那样仿佛回到了十几岁。初中时我沉迷日本动漫,白天有爸在旁,不敢动影碟机,每每等到他们睡下了,我才溜到客厅,以静音播放vcd。有一次妈半夜上厕所,注意到客厅门缝有光,推开门,只见我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背抵沙发,双手抱膝。尚未清醒的她木然望向电视屏幕,映在眼里的是骸骨般的形象。我在看《饿沙罗鬼》。恐怖的一瞥让她判断自己是在做梦,随手关门。我从头到尾都没注意到她。

第二天吃早饭,妈把昨晚的“梦”讲给我和爸听,边说边笑。爸昕到一半,起身去了客厅。我探头张望,他正在伸手摸影碟机。我感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碟机的塑料表面是否仍有余温?我看向妈。视线恐怕不仅绝望,还有责怪。

妈懂了。她大声喊:“老鲁!”接着说:“我在讲梦,你怎么还当真了?”

沿着深夜冷清的街往白石酒馆走的路上,我想起了这段往事。心怀疏离与戒备的少年人最终成了大人,摆脱桎梏,又落人新的名为上班的桎梏。现在我不用上班了,却也没多少自由。我以为那是经济基础决定的。我暂时还没法真正独立,自由也就有限。

试图想象妈离开后,我和爸的共同生活。催动念头的同时便感到沮丧。事实上,我有种被妈坑了的感觉。她知道,我也知道,她一旦撤离,我永远不可能从家里搬走。爸的血压和血糖都高,吃东西全凭自己高兴从不忌嘴,得有人在他旁边看着。

这个人不该是我。

但我也不能为了避免这种局面,回深圳。

白石酒馆的店主是个说话轻柔的花臂男,周围人喊他“齐哥”。和老雷他们不同,他可以说是半个本地人,讲一口似是而非的“云普”。他十八岁参军的驻地是保山,退役前一直待在云南。回四川老家工作没几年又来了,辗转几地,落脚大理。

我笑笑:“对哦,快一年了。生意还好?”打量吧台的客人们,我左边转角过去是个年轻女孩,右边和我隔一只吧凳的是对情侣。接着我意外地发现,阿超坐在最靠里的位置,面前是精酿啤酒的矮胖玻璃瓶。他瞧見了我,摆摆手算是打招呼。我立即开始后悔。好在他没有过来。

要了杯威士忌加冰,一口口喝着,神经随之舒缓。我这才意识到凝结在全身的紧张。可能是连续几天陪着妈的缘故。

其实在老雷家我就认出他了。我们应该像成熟的男女那样,装作从未见过,不是吗?一夜情的基本法则是醒后即忘,不带走一片云彩。

不擅拒绝是我天生的弱项,只好有气无力地点头。他绕到我的左手边坐下,点了新的啤酒。齐哥递过来,顺手给开了,没有哪怕是客套地问一句“你们认识?”我暗自感激。

“下午你有没有去市集?”阿超问。像是为了找个话题。

“不管闲事,不像你嘛。”

“西门?卖粥的西门?”

“咦?你在老雷家不是还讲起她吗?怎么好像你不认识她一样……”

“我确实不认识她呀。”

再后来的记忆模糊不清。冷毛巾贴住脸颊的凉意。男人的低语和轻笑。“你傻啊。”他在昏暗中说。旅馆的床的嘎吱声。陌生的皮肤的气味。我知道自己喝多了,也知道自己在做的事,作为妻子或老师都极不恰当。那一刻我想,管它的呢!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断了。不是因为泡泡的一巴掌。早在那之前就断了。我只是装作一切仍维系着。

醒来后我收拾了自己,仓促离开。原本计划在大理多待几天的,临时改变,也许是害怕在古城重新遇见这个男人。回到上海父母家,学校那边的病假延了半个月,最终变成辞职。当我在电话里对丈夫说:“我们离婚吧。”他的第一反应是:“你有别人了?”我说没有。从我的角度当然是那样。大理的一晚不过是我支离破碎的内在的映射。

确认了我的茫然,阿超说:“打你的就是西门呀。泡泡!”

“你说她是拉拉……”震惊之下,我毫无来由地冒出这句话。

“准确地说是bi吧。那时候她一开始在泡你,你没发现?”

我摇头。不论是那个混乱的夜晚,还是将大理抛在身后回到城市的日子,我都有隐隐的挂心,泡泡就那么跟着那两个男人走了,她会不会有事?不过,既然我妈前几天光顾过她的粥摊,看来她至少活得好好的。无从知道,卖粥的她,泡泡或西门,是否仍怀有音乐的理想。

谈论这些的时候,泡泡的嘴角弯起来,不像是愤慨,也不仅仅是嘲讽。

想到一件完全无关的事,我说:“她现在的头发颜色是?”

我妈第一次吃粥回来就对我说,卖粥的小姑娘长得像你小时候。

“她真的跟她父母回家了?”我想起西门当律师的父亲,觉得小吴的说法比金女士的嫁人云云更可信。

我绕开说:“昨天没注意听,你的书,我妈那边说可以出吗?”

“有时我觉得我比她还老。”我苦笑起来,心想,连提个离婚都不像她那么利索。

我们闲聊的工夫,我喝了两杯加冰的威士忌,他没有再要新的啤酒。最后他提出买单,我说还是aa吧。他看起来还要再坐会儿,出来送我到门口。我挥挥手往前走,心里不是没有解脱感。

后面传来一声:“心怡。”听着别扭。他偏偏学了我妈的叫法。

可别是什么新的尴尬吧。我不情愿地停步回身。他在几米开外说:“你好像比去年状态好些了。”说完也不等我回应,进了店里。

一个人往住处走的路上,我想起一件小事。我们出门旅游前,有一天,爸趁妈做饭的间隙问我,你们确实是两个人去云南吧?我对他的臆测感到可笑又可怜,不答反问,不是两个人,那是几个人?爸“哦”了一声,显得心事重重。片刻后又说,要是你妈在那边“偶遇”什么人,你要和我讲啊。我心想,爸压根儿没看清他和妈的问题所在。那时我不会想到,妈遇到了和我有过一面之缘的西门,而我会与那个混乱夜晚的男人重逢。不過,不是所有人与人的相遇都会催生出新的际遇。也不是所有的遇到都会被记住。

我们有时被他人或自己采用的称呼所限制。名字不仅是附着在人表面的属性,更是从外部框定了人的活动范围。

我虽然是同一个我,在不同的语境和称呼下,则是不同的我。

鲁老师。小鲁。心怡。泡泡。狮子唐。唐唐。狮子大大。以及最近风靡的插画界称谓“太太”。这些都是我,同时仅是我的一部分。选择用什么名字呼唤,也就选择了站在我对面的立场和角度。

发现“西门”就是“泡泡”,是那个我去年在酒吧先是相谈甚欢后来莫名其妙被她打了一巴掌的女孩,那个眼含怒气的年轻姑娘——我不由得有种错觉,仿佛她成了我的一部分。她的热望与挫折,她和她父亲的羁绊与挣脱,她有一搭没一搭的粥摊,她的消失。

我决心去寻找西门。

在酒吧遇见阿超的第二天,我难得早早起床。说早,也过了九点。难以想象过去的十年间,从周一到周五,我六点即起。职校不同于大学,老师必须坐班。工作第三年,我开始兼任班主任,办公室的琐事向来忙不完。

离职的同时,我退出了学校教师的微信群,也退出了我担任班主任的班级入学时成立的班级群。和我走得近的同事发来消息,说,你不要太苛责自己了,又不是你的责任。我默默地将其拉黑。拒绝社交在这个时代异常容易,只需要手指的几个动作。

现在微信上常联系的人,除了插画工作的甲方或合作方,就是两个大学同学。她俩如今一个在广州一个在成都,分别是三岁和五岁孩子的妈,除了带娃还得上班,所谓上有老下有小的三明治夹心,偶尔在三人小群里发发牢骚,大多时候,她们显得干劲十足。对我的辞职、单方面提离婚和新的工作方向,她们并未多加评论。我也从未解释过我逃离的开端。

对妈谎称约了朋友,我从金女士家出来,沿着坡道进了洱海门,往人民路的西端走。路的那头,苍山山脉由于光线的折射呈现奇异的蓝色,顶上戴着云絮做的帽子。风速强劲,耳边呼呼直响。云不多时就散了,雪顶在阳光下如同巨大的反光镜。我后悔没戴薄围巾,竖起衣领。

根据从我妈那里听来的,粥摊在稀豆粉摊子所在路口的斜对角。三轮车加简易桌的摊子这时没有顾客,我过去坐下,吃了一碗加油条的稀豆粉。搪瓷碗套了保鲜袋,省了洗碗的麻烦。五块一碗,和去年相同。付钱时,我问,这附近有个粥摊,你知道摆摊的姑娘去哪里了吗?当地人模样的女摊主表示不清楚。我又问,是在哪家门口呀?她指给我看。食物带来的暖意抚慰着四肢,我慢腾腾地走到街对面,开始敲门。六块长方形赭红色门板封住的一楼散发着荒废的气息。敲了有一分钟,隔壁楼的小门开了,探出个紫红毛线帽的脑袋,是位老妇人,问我找谁。

“阿姨,这里有个粥摊,你见过吧?我想知道摆摊的姑娘去哪里了。”

“上山了。”老妇人用云南话说。

“上山了?”我愣愣地反问。

“跟着师父。”

瞬间,我不禁怀疑对方的神智。她看起来相当苍老。根据乌娜的说法,云南人因为高原阳光的缘故容易显老,有时看着像阿姨的人,可能和我们一样不到四十岁。那么这位七八十岁模样的老人,说不定实际上和我妈年纪相当。就说她头上的帽子吧,我妈近来也很爱这种介于紫色和红色之间的颜色。

我努力继续打探:“什么师父?哪座山啊?”

“莫知。”老人关了门。听起来应该是这两个字没错。

昨天因为我表现得戒备,阿超没有提出加微信。现在我开始后悔,还是应该和他互加。他常跟当地人打交道,也许能问到更多的消息。上山这事听着诡异。不会是如今流行的什么灵修班吧?我在毫无动静的门板前徘徊了一会儿,继续往西走。当然不至于像投头苍蝇一样去山里。我打算去找老雷两口子,请他们向古城的旧交打探西门的下落。

就在我刚走完步行街打算过马路的时候,听见有人喊:“小鲁!”

循声望去,喊我的人在不远处,正打开吉普车的车门冲我大幅度地挥手。是金女士。今天起床后没见到她。加上昨天,等于两天没见了。莫名的亲切驱使我朝她走去,走到一半才发现,方向盘后坐着小吴,副驾驶的位置是鹿鸣。三人的组合显得诡异,但此时停步也晚了。

那架势不像是询问,仿佛她确定我不会拒绝。

“去山上做什么?”

“玩啊。”她一脸的坦然。

我爬进高高的后座,金女士一边往里挤,一边把垫子、布料和其他东西不断挪开,给我腾位置。座椅蒙着少数民族风格的彩条布,车内后视镜底下挂着手串和护身符,累赘的一堆。我吃不准这是鹿鸣还是小吴的品味,总觉得鹿鸣该更简素些。

“这谁的车?”我低声问金女士。

“阿超的。本来想问老雷借车,他们正好今天上昆明。”

我怔了怔:“他在这里靠什么生活啊?我是说阿超。”

“不知道。”金女士欢快地说着,又问前排,“小吴,你知道吗?”

“大概在吃老本吧,除了写他那本书,没见他工作。”

鹿鸣一言不发,看起来倒不像情绪不佳。我也不好和她说我昨天在集市看见你了。怕沉默引发尴尬,我开始讲西门的事,说:“昨天才发现我其实去年就见过她,还和她喝过酒。我没跟我妈去过粥摊,不然早就认出她了。”我还讲了早上我去她摆摊的地方敲门,有个老太出来讲了莫名其妙的话,说她跟着师父上山了。

“那就是上山了吧。她好像在学佛。”鹿鸣说。

原来这个地方真的谁跟谁都认识。但怎么每个人都有一套说法?我不怎么相信最新的这套。金女士前天振振有词地说西门“嫁了个有钱人”,此时闭口不提。小吴也没再重复之前的那套说辞。

我又问:“西门到底几岁?她看起来很小。”

回答的是小吴:“也不算小吧。她属马。”

我也属马。她不可能和我同龄,那么就是二十四岁。比我原以为的要大一些。我自己二十四岁的时候在哪里做什么呢?对,我还没毕业,在广州念书,刚和第二任男友分手不久。那时我没怎么想过职业规划,几乎是走一步算一步地跟着同学去考了教师证。日语系除了去日企工作的,当老师的也不少,大多是读研再读博,走学院路线。像我这样混迹职业学校的,在部分老同学们眼里显得不求上进。说到底,我并不后悔成为老师,虽然我一直更喜欢画画而不是教书。我只是不擅长做决定,仿佛是在各种外力作用下被推到了自己从未向往的所在,就此待下來。工作、结婚,一回身,距离二十四岁的迷茫过了十多年,我仍在迷茫。

车行经喜洲方向的道路,从国道拐上仅能容一辆车通行的土路,穿过村落,开始走盘山路。路旁的不知名野草丰盛得像一把把绿发。

不管是去年十一月,还是最近这几天,在古城,时令感比深圳更加凌乱。别人家的三角梅潋滟地挂在墙头,金女士家院子里的蜀葵缀着碗口大的如同纸做的花朵,加上白昼铺天盖地的暖意,使得我妈在刚到的第二天对我说,应该买个小房子在这里养老。我不知道她指的是她本人还是我,就选择不接话。我喜欢大理,但并不希望自家妈妈跑这么远待着,我自己则没有钱执行什么买房养老计划。

深圳的房子是我们结婚前半年由丈夫一个人买的期房。他付的首期,他的公积金。他只比我早一届落脚深圳,有时候,一年的差距,决定了人的适

西门豹读后感字篇二

《西门豹治邺》是一篇传统的历史故事性课文,故事情节生动,人物形象鲜明。在本课的教学中充分调动了学生学习的积极性,遵循学生的学习规律,我带领学生走进文本,走进人物。

在教学本课时,我努力地把教师的主导作用体现在引导学生“爱学”、“学会”、“会学”上。在教学过程中,我主要有以下几方面特点。

首先,我设计了一张"魏国官员工作汇报表",它囊括了课文的主要内容,学生只有仔细研究了课文,对课文的信息进行分析、选择、整合才能完成。借助这种崭新的作业形式,激发学生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其次,根据课文的特点,我确定把西门豹是怎样利用送新娘的办法破除迷信的这部分内容做为重点,并以西门豹的言行为切入点引导学生深入研读。西门豹破除迷信的过程又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其中,惩办巫婆和教训官绅是主要部分。尤其是惩办巫婆的部分西门豹的语言十分重要,他用了一个借口,将计就计。所以我抓住课文中西门豹说的三个重点句,让学生先找到这些句子,读懂意思,再进行语言的转换练习,然后各自根据自己的水平和习惯反复读.读出感觉,读出味道,并借助准确、有感情的朗读把各自研究学习的收获告诉大家。

在领略了西门豹的睿智与胆识后,我设计了一次写的练习,让学生展开想象,写写河岸上们目睹这一切后会议论些什么,这样的练习将以往的对人物品质精神的理性概括的赞颂,转化为儿童生动形象的积极的语言表达训练。而且这个训练不是划一的,而是学生可以自由选择的、有弹性的作业。

第四,研究学习不能以解决学生的全部问题为宗旨,而应十分讲究保持学生的问题意识,真诚地希望在课堂教学的全过程中,学生自始至终地保持质疑、解疑,产生新问题的热情和冲动。有实实在在的问题,才会有切切实实的研究性学习。课尾,"学到这儿,你还有什么疑问?"就是问题教学的有机组成总分。

在教学中,根据课文内容,引导学生合理想象,对提高学生的阅读能力和写作水平都是非常重要的。教学《西门豹》一课时,我主要抓住人物的言行,启发学生想象,理解课文内容。

教学一开始,西门豹来到邺这个地方,看到(田地荒芜,人烟稀少)后,他是怎么做的的?学生不难发现西门豹展开了细致的调查,通过四问,找到了原因,并且心中早已有了一套惩治恶人的周密的计划。

教学时,抓住“西门豹对巫婆说:不行,这个姑娘不漂亮,河伯不会满意的,麻烦你去跟河伯说一声,说我要选个漂亮的,过几天就送去。”这句话让学生边读边注意带点词语,并联系上下文进行思考,不难明白:西门豹并不是真的要为河伯重新选媳妇,只是以让巫婆去跟河伯说一声为借口,把巫婆投入漳河,从而达到破除迷信,教育群众,惩治巫婆的目的。同时,也以同样的方法,“巫婆怎么还没回来,麻烦你去催一催!”惩治了官绅头子。

当西门豹杀一儆百,官绅们吓得丑态百出。教学这一部分时,我首先让学生读读课文中的内容,并要求划出描写官绅们极度恐惧的词、句。学生们能很快找出“提心吊胆”、“连气也不敢出”、“面如土色”、“跪下来磕头求饶,把头都磕破了,直淌血”等。这时,我趁热打铁,再引导学生讨论:为什么官绅们如此害怕?围观的老百姓都明白了什么?有的学生说:“那些官绅们之所以害怕,是因为他们明白,用‘河伯娶媳妇’这种骗钱害人的把戏被戳穿了,他们活不成了。”有的学生说:“官绅们看到他们的头子被投进漳河里,下边该轮到他们了,个个吓得没了魂。”有的学生说:“官绅们知道他们罪恶大,西门豹不会饶了他们,老百姓也不会饶了他们。”这时进一步追问:这时的老百姓会怎么认为呢?有的学生说:“老百姓会想,哪有什么河神啊,都是这些巫婆官绅们编出来骗人的,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他们一个个发了财,应该让他们受到惩罚,把钱还给老百姓。”有的学生说:“要不是西门豹来做官,还不知道要害多少人家的女儿,西门豹真是一个为民办实事的好官。”教师稍一启发,学生想象的翅膀就都展开了,并且深刻理解了课文内容。

很多时候,我们总是觉得学生在课堂上缺乏积极性,但在这样的神话故事的课堂中,学生的情感一下子被调动起来了,他们的潜能也得到了空前的发挥。这一切源于学生对课文的喜欢,兴趣永远是孩子们最好的老师。

西门豹读后感字篇三

在平平淡淡的日常中,大家肯定对各类名言都很熟悉吧,名言是人们在实践中的经验教训的提炼和总结。那些被广泛运用的名言都是什么样子的呢?以下是小编收集整理的圣西门名言,欢迎阅读,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1、对全人类来说,只有一种共同利益,那就是科学的进步。——圣西门

2、只有有天才的人才能发现天才的幼芽,发展这些幼芽,并善意地给予他们以必要的援助。

3、为人类的幸福而劳动,这是多麽壮丽的事业,这个目的有多麽伟大!

9、必须让有天才的人独立,而人类应当深刻地掌握一条真理,即人类要使有天才的人成为火炬,而不要让他们放弃真正的使命。

10、一个头脑正常的人,是不会自满的。——圣西门

12、卑鄙和高傲的动机只会满足愚人、武夫、人类的侵略者和掠夺者的贪于,人们应当放弃这种动机,不要让这些诱人的饮料再麻醉那些自命不凡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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